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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中国,学界风靡“国学”,政界争唱“人本”,可谓儒学复兴,孔孟再世。然而,政学两界的精英们不知是否听说过或想起过孟老夫子说过的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不知是否还能想起孔老夫子说过的类似的话:“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我想,人们要真是讲起“国学”、“人本”来,是不能不顾及孔孟这两句话的。

共产党在十九年前大开杀戒,在十九年后大讲“亲民”、“人本”;现在,连“人性化”这样一个过去的禁忌词也都成了大小官员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了。这个变化确实大,大到让人觉得这前后十九年判若两个朝代,乃至一提起“六四”,犹如说起了“前朝事”。难怪今天的一些“爱国”愤青们怎么也不相信当年共产党曾经杀过人,怎么也不相信直到今天在他们生活的同一片土地上还存在着一个“六四”受难者群体。然而,正是这一群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老”与“幼”,至今仍在为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伟大”的国家承担着那场大屠杀的后果。

今天的年轻人,一开口就是80后怎样怎样,俨然一群傲视世界的时代骄子。但请不要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十九年前留下来的那些“六四”遗孤,他们也大多是80后。可他们的命运又怎样呢,他们又是怎样走过了这漫长的十九年?

我的这篇文章,就来说说“六四”遗孤中的80后。

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人,我不得不忍痛掀开那至今仍在淌血的伤口。我想我应该让每一位被中共谎言吞噬着灵魂的年轻人看到这带血的伤口;应该让国人明白今天权力者所说的“亲民”、“人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九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夺去了一批青年和壮年的生命,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批孤苦无依的遗孀和嗷嗷待哺的遗孤。年轻的母亲们除了承受身心的巨大打击还要独自挑起抚养孩子的重负。要知道,当年遗孤中年龄最小的才出生70天,大一点的也才刚刚上小学。

这批孩子在人生刚起步的时候就饱尝了失去父爱或母爱的痛苦。大人们怕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不敢把真相如实相告。孩子们常年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心生疑惑,不懂事的,想问个究竟;懂事的,不再提起。时间长了,他们终于明白,灾难已经造成,失去的已永远失去,自己唯有好好学习,尽快自立。然而,接踵而来的,又是一个新的打击。国内的教育费用激增,这些孩子的就学又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谁来管这群孩子呢?那些大讲“国学”的儒学“大师”们,那些高唱“人本”的政坛权贵们,此时想起了孔孟教导的“老吾老,幼吾幼”了吗?没有,绝对没有;他们忙于捞钱,忙于争权,别的哪顾得上!讲几句“国学”,喊几句“人本”,也不过是用来装装门面而已。于是,这些孩子成了被社会遗忘的一群。中国的所谓慈善机构,都是看着主子的面色行事,自然也不屑于向这些孩子伸出手来。

党国靠不上,只有自救了。这就是我们设立“遗孤助学金”的初衷。

那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个冬日,我和张先玲女士一起走访了三家难属。这三家都是工人,且都有一个上中学的女儿。那天三家的母亲都上班去了,家中只留下正在做寒假作业的女儿。我们小心翼翼地询问孩子的学业、初中毕业后的意向。这三个女孩无一例外地表示要继续上高中,但却面有难色。我们一下都明白了:家里没有钱啊!高中上不了。说来正巧,我当时身上正好有一笔来自德国友人的人道捐款,总数300马克,我就分了三份留给了三位小姑娘。

我们意识到难属群体应该承担起帮助“六四”遗孀们解决孩子就学难的责任。我们首先想到了全美学自联的IFC(爱抚思)人道救助基金会。当时这个基金会由陶业先生主持,我们向他提出了一个动议:设立一项“六四”遗孤助学基金。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给他开列了一份受援者名单,希望能筹措一定的捐款金额,专款专用。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助学金数额不等,虽然不可能全部包下来,但至少可暂时解除孩子们就学的困境。这项援助至今已持续了11年。在这十多年里,受援的“六四”遗孤多达35人。

如今,孩子已长大成人,终于迈过了人生路上的一道坎儿。他(她)们之中已有14人完成了大学学业,2人已获得硕士学位,一人将赴海外深造,另有12人完成了职高或中专学业,走上了社会。目前尚在大学就读的有4人,今年参加高考的3人。

这些孩子是争气的。他(她)们同母亲甚至祖母一起度过了艰难悲苦的岁月。他(她)们见到过母亲遭受公安的威胁、盘问和跟踪,见到过母亲被无理地禁止出门;他(她)们更见到过公安的破门抄家,母亲被公安强行非法拘禁……。

他(她)们同样是80后,但比起另一些80后,可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他(她)们并不气馁,并不退缩。他(她)们勇敢地迎接时代的竞争,为了死者的尊严,也为了报答母亲的一片苦心和同情者的一片爱心。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她)们分担着母亲的苦难和艰辛,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比同龄人付出了加倍的努力。有一些遗孤还自觉地为我们的群体效力,帮着母亲走街串巷访问难友,分送人道捐款。这些孩子的自强自立,赢得了群体中每一位难友的赞赏。

然而,当局是怎么看的呢?他们说,为这些孩子提供助学金,是培养孩子们的恨,“将来他们长大了,会恨共产党!”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要拒绝陶业先生回到自己的祖国。在他们看来,陶业先生是在帮助海外“敌对势力”培养共产党的掘墓人。因此,这样的人万万不能让他踏上中国一步,踏上了也得立即“送”回到原地,不管他在大陆上还有一个等待着“老有所终”的九十岁老母。

由此看来,共产党的所谓“亲民”,所谓“人本”,只是对着忠于党国的顺民说的,并不包括他们眼中的异类。“六四”遗孤还没有长大,就已被党国打入了另册。孔老夫子说;“有教无类。”对党国来说,这纯粹是扯淡。什么“老吾老”、“幼吾幼”,也都统统是扯淡。

记得“文革”后期有一场“批林批孔”运动,当然主要是批林,但当时认为,孔老夫子是属于敌对阵营的人物,他那套说教与马列毛的思想格格不入,必须批倒批臭。如今已经“改朝换代”,孔老夫子又吃香了,据说老夫子的那套学说,包括他提出的“大同”理想,可以用来矫正西方过时的观念和制度,避免今天的“新新人类”一不小心再次误入歧途。

我的话也许说的远了些,但我想有一点一定要明白,当共产党大张旗鼓地宣传某种理论、主张的时候,多半是为了收买那些“爱党爱国”的臣民和顺民,至于那些一不“爱党”,二不“爱国”的人,只能靠边儿站着听喝。而且,即使对于“爱党爱国“人士来说,这种理论、主张多半也是不准备实行的,因为共产党一向惧怕“敌人”利用其口号来钻它的空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丁子霖